上海笔记：在川沙的旧太平桥上
作者：东方连话https://p3-sign.toutiaoimg.com/tos-cn-i-axegupay5k/2c8bf594f4cd496ca41833c5f59329c0~tplv-tt-large.image?_iz=30575&lk3s=06827d14&x-expires=1727741017&x-signature=t1JNEIASj8AhtSklAhw%2BpYAheus%3D
梁东方
新太平桥边的旧太平桥上两个老婆婆和一个老婆婆相遇了。
两个老婆婆拎着硬质板，一个老婆婆手里拉着一个三四岁的胖小子。
四个人站定了说话，很安全。因为旁边高高的、宽宽的新太平桥上车水马龙，而这没有拱形，只是平铺的旧太平桥两端都布置了密集的路障，只能行人和自行车通过，电动车要上桥都很困难。
城市里突然有了这么一大块桥面形成的“闲地”，实在是太罕见了。这也是人们走上来以后就越走越慢，还要靠着桥栏待上一会儿，或者像这仨老婆婆一样站定了细细地说上一会儿话。
从河面上起来的风，还有从其实已经不远了的长江上刮过来的风，让站在这里的几个人的衣服都抖抖的，连那个拉着奶奶的手倾斜着打秋千的胖小子的裤衩边儿也随风抖啊抖的。他和老年人一起沐浴的这河面的风、远方长江的风，都是他童年人生里将被事后才会回忆着记住的细节。
胖小子拉着奶奶的手打秋千固然是天性好玩，但是看得出来，还有他对奶奶们说起来就冗长得很的对话不感兴趣，想赶紧走。无奈奶奶谈兴正浓，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能这样打着秋千，做无聊地等待了。孩子就是在这样一个个等待中逐渐长大的，老人也是在孩子这样一个个等待里逐渐变得越来越老的。
今天她们老姐妹几个说的其实都是每次遇到的时候大致上都一样的话，怎么不挣钱啦，东西怎么贵啦，孙子孙女怎么调皮啦，身体又添了新毛病啦，拆迁的事情是不是快到咱们这一带了……所有的话题都和自己相关，都和对方相关，也都是老生常谈，说不说都是那样。可还是要按照习惯互相倾诉一下才好，才好像真正解决了一样得有一点点释然的满足。
她们说话的时候，天上的云聚散之间形成了一层均匀而淡漠的灰色调，预示着多日高温之后预报将从今天开始的雨，已经在酝酿了。没有了阳光，风飒飒地吹拂着，经过没有建筑遮挡的河面，吹到桥上来的时候就让人格外舒爽。
这一片也属于上海的地界，仅就外观来说是很难找到什么通常关于上海的典型景象的。黄炎培故居和胡适曾经短居过的遗迹，距离街头正在排队买月饼的长长的队伍不远。中秋节将至，各种馅儿的月饼一律七块五一只的价格牌子挂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只月饼的“只”字是南方特定的冠词，倒是可以作为本地乃至上海的一个典型物象了。
在那拉着奶奶的手打秋千的胖小子实在忍无可忍又是跺脚又是下坠躺在地上的反抗中，三个老婆婆的谈话终于结束了。两个老婆婆拉着一捆硬纸板慢慢地走了，胖小子立刻拉着奶奶走到桥边，对桥下的什么景象提出了他真正感兴趣的问题。那老婆婆只好跟过去，一五一十地尽自己所知，给孙子讲解着。风在桥边越发大起来，吹得老婆婆绸子料的暗花衣裤一起抖动着将她衰老的身形勾勒了出来。她不胖，弓着腰，拉着孙子，脸上的皱纹里带着花了眼以后的迷茫，带着人生走到了这个阶段的一切都已经注定了般的沧桑。
我坐了地铁从城里远道而来，骑着共享单车在这川沙古城里果然一如所料的老街道之间穿行了一圈以后，很偶然地走到了这旧太平桥上。我想由此出发，骑车向东去看看长江的愿望，在这旧太平桥上的驻足里渐趋坚定。一成不变的都按照既定的套路去旅行，注定是不会得到内心真正的舒展的，只有按照自身的节奏，哪怕不太符合常规，而一意孤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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